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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《祖荫下:中国乡村的亲属、人格与社会流动》,许烺光(Francis L. K. Hsu)透过乡土间的日常叙事看见中国的文化与人格家族的繁衍,从祖先的生活,到与祖先进行交流,再到学习祖先的方式,最终是为了能在祖先的庇荫下瓜瓞绵绵。客家作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汉族民系之一,祖荫里的年味具有浓郁的文化特色。
客家人过年以敬神、祭祖和团圆为中心。接近过年,客家人潜意识地转换成了农历纪年,也就自然而然地遗忘了阳历和星期的表达。客家人将农历十二月二十五日称为“入年界”或“入年架”,从这一天起,人们在日期前面加上“年”字,称为“年二十五”,意味着开始“过年”了。客家人入年界之后,每天都有不同的活动安排,逐步营造过年的文化氛围,进而构成过年习俗的文化时空。
广东梅州花萼楼春节的烟火。
祭祀作为春节最主要的仪式活动,主要通过食品这个媒介来完成。为了让“年”过得圆满,客家人对各种食品倾注了超乎寻常的热情和关切。制作年糕和准备三牲,是客家人入年界后的重要活动,“煎煎圆呐”“煎馓呐”“蒸甜粄”“蒸钵粄”“煎芋圆”等。过年的年糕做得好,喻示着新年一帆风顺,没有烦恼。而敬神的三牲从获取到宰、蒸、晾的劳动过程,不仅要家族成员的协作,更需要长辈的经验指导和习俗的传承。
客家人坚守传统祭祖仪轨,以献给祖先的食物,表达敬畏与血脉联结。客家年味的核心,始终围绕着对“祖荫”的虔诚守护。腊月廿四“送灶神”揭开年节序幕,除夕祭祖仪式堪称家族年度大典:三牲五果、黄酒米粄层层铺陈,青烟缭绕间,子孙按辈分叩首行礼,族中长者以客家古语诵读祭文,将一年的家族大事向先祖“禀告”。敬献给祖先的味窖粄,采用当年收割的新米,饱含着辛苦一年劳动成果的喜悦,自然要送给祖先品尝,小小的年糕却蕴含着中华文化亘古不变的孝道理念。这种跨越时空的对话,让围屋里走出的每个孩童从小就懂得,年味不仅是舌尖的欢愉,更是根系深处的文化脐带。
客家人的春节美食承载着浓厚的传统文化和家族团聚的寓意,既注重食材的质朴与风味,又蕴含吉祥如意的祝福。客家人春节美食强调“丰盛”与“节俭”并存,注重家族共享。许多菜肴需提前制作(如腊味、粄类),体现“忙年”的习俗;祭祖后的“吃年饭”更是凝聚亲情的重要仪式。这些食物不仅满足味蕾,更传递着客家人慎终追远、祈福纳吉的精神内核。
酿豆腐的“酿”谐音“让”,象征谦让和睦,豆腐谐音“头富”,寓意新年富足;甜粄,亦称年糕,象征生活甜蜜、步步高升,是祭祖和待客的必备品;梅菜扣肉形似“聚宝盆”,象征财富丰盈,梅菜则代表勤俭持家;萝卜丸和肉丸象征团圆圆满,萝卜也称为菜头,谐音“好彩头”,祈求新年好运;发粄由米浆发酵后蒸制,顶部裂开如“开花”,“发”象征发财兴旺,开花越灿烂,新年越红火;盐焗鸡谐音“吉”,象征大吉大利,常用于祭祀和宴客;客家人说“煎堆辘辘,金银满屋”,油角形似元宝,象征招财进宝。
客家年俗的烟火气,凝结在厨房蒸腾的水雾里。捶打黄元米果的号子声在围屋天井回荡,主妇们巧手翻飞,将艾草、鼠曲草揉进青粄,用竹叶包裹出棱角分明的粄粽。最具仪式感的是制作“发粄”,糯米与红糖的配比需严格遵循祖传方子,蒸制时孩童不能喧哗,家庭主妇视“粄笑”(蒸裂)为吉兆。酿豆腐、梅菜扣肉、盐焗鸡等承载着农耕记忆的食物,在年夜饭桌上共同构成味觉图腾,每一口都是迁徙历史的味觉注脚。
春节期间名目繁多的游神赛会,拉开灯影锣鼓中的民俗剧场。客家人大年初三“送穷鬼”的扫尘队伍敲响铜锣,孩童举着竹篾扎的鲤鱼灯穿梭巷陌。各类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轮番登场——提线木偶戏演绎着《郭子仪拜寿》的古老戏码,埔寨火龙迸发出璀璨的烟花映红了族谱的扉页。这些流动的民俗剧场,既是娱神乐人的节庆狂欢,更是客家人将中原古礼与南方山地智慧交融的文化印记。
春节食品在客家人的祭祀仪式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。人们通过赋予食物吉祥含义,表达他们向神明祈福的愿望。附着于祭祀祖先、神灵仪式的表演与美食,给客家人带来身心愉悦的节日狂欢效应。而随着节日食品的神圣性越来越被世俗性所代替,美食也越来越成为人们对节日的想象。各种祭祀活动构成春节期间客家乡村社会的仪式传统,实现客家人与祖先的沟通,维持着祖荫里的集体想象。
在全球化浪潮下,客家人从围屋走向世界,而内心却为祖荫留着丝丝的牵挂。祖荫里的客家年俗如同根深叶茂的榕树,既有新枝向着云端生长,又有根须执着地扎向故土。当城市阳台上晾起腊味,当海外视频连线中重现祭祖仪轨,“祖荫”便不再是宗祠匾额上的烫金文字,而是化作血脉里跳动的文化基因,在每一个客家游子心中,续写着关于“年”的永恒乡愁。
作者系学者股票操盘杠杆配资,嘉应学院研究员